【李俶/李倓】薄似秋云

碎片,乱写



1 忠蹇

 

帐外头骚动一阵,马嘶人哗后有人哭有人叫,李俶只觉得眼皮突突狂跳,掀开帘子差点撞上李泌。

 

李泌不笑了,也不及顾上平时候计较的礼节,神色里愁容颇显。这很不寻常,李俶尚未能够将疑问宣于口中,李泌就打断他说:殿下,建宁王薨了。

 

李俶啊一声,又啊一声,前一声升调,后一句降调,大概是听进去又消化了,将先生扶起来时候还依稀有一点笑意。李泌仍是忧愁地看着他,安谧的神色里构筑他才华的理性智慧和感性忧虑达到了极其微妙的平衡,大约还是在担心他受不住,做先生的一颗心此刻少有的忐忑——李泌一生也不曾多体会过这样的感受。

 

李俶说:先生这样匆匆,坐下来喝口茶吧。

 

这不对,李泌想,太不对了。他自己听到消息时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同李倓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情义,却晓得孩子的品性——他自认看人尚不会走眼到这样地步——那般忠蹇热忱的人物,真把刀抵在他脖子上叫他谋反也断会一脖子梗上去自我了断,更莫提判他的过错还是……有异志。他头一次产生了做不安稳的思虑,他想起临行前自己同李亨自认剖心的一袭话。不过这也没甚么,他是秉公说的,其实兵马元帅落到兄弟俩谁手里,这一仗都不是打不赢。只是他还是无法彻底放心,他信李倓,他不信的是皇家。正是这一点点的不信他劝了李亨将兵马元帅给了李俶,此刻他很怕是这一点点的不信教李亨也不信了。又兼建宁广平素来关系笃睦,常是有无互通,李泌尚未来得及细盘算怎么同他交代因由,更未敢思量李俶会有什么反应来。

 

可无论如何不该是这般无动于衷吧。他将盏举着,在升腾的白烟袅袅里不着声色地关注着给自己看照过的孩子。李俶也拿着白瓷盏子,手稳的不能再稳,这便可将戏本里头乱七八糟的失手摔碎茶盏的戏码都给推了。这可是皇子,天底下一等一尊贵完美,哪哪都错不得的皇子,更别提现下李倓已去,这便是已经板上钉钉的太子。大约一年,李泌想,最迟一年。

 

李俶将茶慢慢饮了,随手将东西搁在案上。李泌暗暗警惕了,在心里反复计算着怎么和他说不至于让他将这笔没头没脑的账归结于他父亲身上,只是静坐着等他发问。李俶仍是曾经听学的样子,很端肃地坐着,话都是反复思量过的简且赅,十分精准地问道:“李辅国吧……还有谁?光他一家父皇不会信的罢。”

 

李泌心里发凉——这是都想透了。孩子大了,城府都建地密不透风,除却直称名字显出些翻江腾浪的心绪来。他些微地感慨后便同他分析,最后道,是张良娣。

 

青年人点点头,我也觉着是她了。

 

李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给他套着了,同他说这个干甚么?总不见着去寻仇罢?李俶含笑看了他一眼,李泌很怀疑还有些安抚意味,于是听他说:先生放心。

 

李泌应一声,只觉着一颗心直往下沉。




2 薰莸

 

夜里常有人哭,哭的嘶声竭力,常是一人哭,若是此刻有个人吹个甚么乐器,便是齐哭。李俶不大理会,只是今夜里不能睡去,只好消受这不大容易消受的曲子。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什么实感,仍觉得自己这会儿若是回去,大约还是能见着三弟迎上来锤他一记,再大声同他说一句打的漂亮。他只觉得这像个笑话,太值得发笑了,说他爹要杀他都比倓弟要杀他可信度高些——又或许只有他一人这样认为。他起身去点灯,漫不经心地烫了手,又漫不经心地想起小时候,想起哪回自己也是睡不下去,深夜里听得砸门声便晓得是谁来。

 

会有人和他说要防着,他都应,心里笑得狠——防,防谁?防着自己那个一根筋心思都花在打仗上头的弟弟,若是连他都防着,那活着还能信谁,他还能信谁。思及此便觉凄凉,自己尚有先生若即若离地护着,李倓早早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听到消息便明白了,好用又熟悉的招数,耳畔风吹吹,前朝点点火,吹到后头便成了真,点到后头就燎原,他甚至大逆不道地想着南威之美,微笑着心里默念鲁君英明。他一瞬间甚至连恨都不想恨,只想最好就这么也死了吧,反正累的也快死了,李倓挺讨厌寂寞安静。下一瞬间仇恨又让他平静,他的理智被点到最高的程度,他想,他要人偿命。

 

他断断续续想了些事情,又想到先生。他接了元帅前就问过先生可是同父王说了什么,李泌没否认。他彼时便疑虑担忧,却觉算不得太大事情,又不欲当下去寻李倓免得徒生误会,便想着等打完了回来再同他解释。谁料及天意若此。他的先生向来没错,此事更是为了自己,一片拳拳心毫无偏私处,他无话可说。又见到先生早日里隐忍愧悔神色,更是一句话说不出。但他很不平地想到,先生那般尊贵地处在父王身边也可,便是倓弟担了兵马元帅,又不可么?

 

他甚至可以想到先生一袭白衣渺渺回转过来,神色担忧言辞担忧,透出十二万分清楚明白同他说:不可。

 

他们都不信他。先生合该是最透彻的,也不会选择信他。

 

他们迟早会直面那个问题,引发了古往今来无数的仇恨反目,兵戈相见,充斥血泪与沙尘的,金碧辉煌的宝座。

 

他说我信三弟,可是他明白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不信。

 

或许到那时,自己也不信了。

 

所以就这样吧,这样已经很好。替他的一份一起活着,蛰伏隐忍,大抵不太好受,建宁不喜欢这些,不过也没什么关系。然后报仇,再追封,把得到的都分他一份。

 

这样就好。







我虐点挺奇怪,瞧着那句夜扪广平感觉像是给捅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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