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富韩】满帘霜 1.

史向,没有糖(应该


写个分手过程,如果有时间线混乱就是我的锅,修文会改




“……欲于旧穴中寻兔儿,”欧阳修将笏置于袖中,言语无奈,“倒也亏得太后敢说。”

 


韩琦原是一人走着,听得是他,便也不和他客气,相互一揖便目不斜视地同他一道,神色间很有方才堂上众人皆惊独他不动的沉稳,边走边道:“不过胡乱思量而已。官家本早已收入宫中,但惜先帝反复,诸般选择,何人经此能不心生疑虑。”

 


“也是,”欧阳修道,“只是修仍觉奇怪。太后曾诸般忍让温成,数十年无所出而处之裕如,曹氏气度涵养可见一斑,又怎的如此……计较苛责。”

 

“官家纵是先帝择的,仍不是亲子。”韩琦道。

 


二人一道打马出城,周遭没了众多睽睽耳目,韩琦便也顺理成章地放开些言辞,“太后看重的从来只有先帝。故而不曾阻封温成,己无所出仍能善待皇嗣。然官家同先帝素有嫌隙,又经内侍挑拨,安可无怨。”

 

欧阳修连连颔首,心想精辟,却又叹道:“若非仁宗遗命,天下何人敢从。太后向来通达,此番复又看不透了。”

 

韩琦侧眼看他,微笑一声:永叔,太后身作曹氏女。

 

言下之意若太后是真看不透眼下重中之重,他是并不相信的。无论不欲放权也好,刻意为难也罢,总不可能是混沌昏聩到瞧不清局面。

 


欧阳修略一催马,同他并辔而行:“昔日皇后女嫁官家子,自成佳话。何人料得如今母子相离,相看两厌地步。”

 

韩琦没有回应。欧阳修话音一顿,心中唯有叹息自个踩雷本事愈发精准,面上十分不显,只问:稚圭可有打算没有?

 


韩琦面色不动,同他当初上书丞弼论时是一样的沉稳如水,又分明地不同了。当初的年轻司谏是当真心下没底,又不欲同僚担忧硬撑出来的淡定,如今的宰执是安安稳稳万事皆在指掌间的真淡定。欧阳修其实最不想看他这样,便是蹙眉不悦也好过七情六欲不上脸的冷淡——然又不知他是否真的不上心,或是埋得太深。他徐徐道:先帝圣德神断,早有定策,琦何曾有什么计较。

 


韩琦已到了住处,欧阳修尚还想说什么,便看韩琦以袖遮掩压抑着咳嗽几声,立即将正事抛了九霄云外。两人本因就此分道,见他如此欧阳修立即翻身下马去扶他:“稚圭?”

 

韩琦见他一副忧心神色,一边咳一边摆手示意无碍,半晌道:“你去罢,又不是什么大事。”

 

在他眼里除却国事,生死都不是大事,欧阳修想,这就是能说出逢大事即存死志的人。韩琦身上病痛不比他少,自十数年前重病来虽调理得当,终究不能再同日而语。他走出几步终是不放心,调转回来道:“要紧时候,稚圭还是保重自身。……便当是为国自重也好。”

 

韩琦好笑道:“我总不会不拿捏分寸。倒是永叔,你何时也这般多话了。”

 

欧阳修一怔,他素来知韩琦对熟稔者言语间少些顾及,因此也不以为忤,只忍俊道:“这便算多话么?”

 

这回轮到韩琦愣了,他大概确是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他任首相来凡事亲力亲为到惹人非议的地步,也不愿同人相商,决议甚少征询枢密院,以至于渐渐有二府离心的言论。欧阳修晓得这是他一贯作风,刚绝果断不愿来回观望拖沓,可惜人都是旁人眼中的样子,他一人想法也影响不了什么。他略有些遗憾,还是说了:彦国连日一直上书求退,若是得空去会会他罢。

 

韩琦同赶出门来的随侍交代几句,转身同他道:永叔今日若有空,陪我去一趟矾楼罢。

 

 

 

 

二人回府后换了官袍,皆戴软脚幞头着圆领袍衫。欧阳修着靛,韩琦着黯。骑马行过御街北便是矾楼。新帝即位前后此处亦经过一番重修,增制不少,大于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又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三人下马,欧阳修仰头叹道:竟已这般气派。

 


韩琦略慢几步,侧身请他先上楼。欧阳修自不和他客气,走过他身侧时道:“我今日邀他同来……他回了。我瞧着他神气不郁,你和他说了什么不曾?”

 

韩琦应一声,略扶了栏杆行去一边道:“琦不曾说过什么。”

 

欧阳修神色摆明了不信他,韩琦也自笑过不再解释。

 


春寒着人骨病躯,凉意未散,韩琦自重病之后纵使恢复尚佳,神色里总有恹恹。到并不是说倦怠如何,临正事韩琦实在一丝不苟地挑不出错处。只不过私下里相处便总觉得神思不属。他本就少言,现在更是连神色都少动,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正是重阴凌扰天气,雅间正对主街上川流的喧闹往来,繁华尘嚣一览无余。

 

韩琦话虽少,然精简又贴适,欧阳修说的多,他便只听,只二人一时竟也不显得气氛冷清。

 

最后他终于觉出不对,试探道:“稚圭……?”

 

韩琦半阖眼眸,神色都隐匿在灯火投落的阴影中。他依旧坐的十分端正,通身宰辅威仪。欧阳修将手在他面前挥一挥:“稚圭你别喝了。稚圭?”

 

欧阳修面色终于变了,疾步上前握住他手腕夺下酒杯,一瞬而过冰寒温度几乎让他错觉握住嶙峋一捧骨。

 


韩琦没有喝醉,他的酒量并不至于此。亦或许连绵如雨的疼痛使他始终保持着清明。他以手支颔,腕骨锋利如刀自下划出线条曲折。他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的直率与近乎于天真的不解如同纯粹剔透的黑琉璃折射出的炫目的神采。这无法不让人想起他前不久在朝堂上的声色俱厉,晨曦穿云时天色仍昏暗不已,而晦明间他神色定若山岳,仿佛割破晨昏的锋锐无匹。欧阳修不懂韩琦,或者换言之,看不透他。他不得不承认,纵使和韩琦相交最早,来往最频,又自认是真情切意地推心置腹,真正懂韩琦的人绝对不是他。

 

他不曾同他经历过西北边事,于新政期间管辖事物又甚少相交,最多不过是在二人出知外地时往来应和,同声相应。而他又想,富弼同他的交情分明应该比自己更浅薄——往来不多,同朝也短,除却后期同在二府,常是天涯海北,又如何能叫他牵动这样深重的情绪。

 

他仰头饮尽杯中冷酒,追问:“到底怎么了?”

 


韩琦目光似是映在一豆烛火上,又似乎平静而毫无波澜。

 


欧阳修将杯子摔在案上:稚圭,我便是当面问也需问出个明白来。你若不说我去问彦国,再这般下去不行,肯定不行。

 

韩琦眼波轻微一动,目光渐渐移过来。他纵是少年姿容不再,沉淀出久历世事的风华依旧让人侧目。饮了酒的缘故,他嗓音润泽一些,不再是让人听着难受的撕磨,然轻言细语间更显露出叫人不忍旁视的冷静。他说:彦国是真君子。

 

这句堪称前不着村后不搭店,欧阳修却听懂了。他已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母慈子孝,若真能成自然好。可如今我等竭尽劝说之能事仍毫无缓和迹象,总不见得就这般拖延下去。”

 

韩琦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可是他清楚韩琦必定早已有了决断,而如今仍没有动作是因为忌惮什么,或者说顾及什么——其实哪一种可能放在他身上都不合适——他不曾见韩琦因顾及什么噤声,无论仕途、安危、同僚评议。他在公事上堪说冷情地让人自愧不如。他便想起当初为新政上疏时自己托大替韩琦和富弼上的批语,质直纯正,果锐明敏,如今看来着实是自己看人不准,正正替他们掉了个。

 



终归他还并不愿意认定是岁月过往后故人面目全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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